高山流水
一座山,一江水
山未可嵯峨,水不必泱泱;山傍水而高,水依山而流。弦不計滯澀,調不論古今;曲半不嫌少,弦斷亦能聽。
高山逢絕唱,流水必知音。席地而坐,兩手隨意一劃,青山擁著撫琴人遠離紅塵,躲開嘩雜,開始吟唱。
顠逸的彈者在水中溫柔著靈巧的十指,七根心弦有節奏地和著綠水歌唱。唱出一種幽嫻的神韻,一種恬淡的靈性。
其實,俞伯牙到底彈了些什么?鐘子期又究竟知了些什么?不知道,誰也不知道。知道的只有高山,知道的只有流水,然而高山無言,流水亦無語。
仁者樂山,智者樂水。雙腳穿行在秀山麗水之間,久久不愿上岸。心靈卻穿過時光隧道,尋訪知音的足跡。所謂知音,便是兩人的心靈相通 ,輕輕一點,就會產生美妙的共振。
知音猶如鷹之兩翼,折斷一翅,鷹將永遠不能搏擊長空。鐘子期死了,俞伯牙把琴砸斷,心事賦琴,弦斷有誰聽?樂為知已者奏,知音既失,琴復何存?
琴碎,音絕。高山依舊嵯峨,流水依舊泱泱。兩千年的光陰流轉,也沒能繞過那道流水;兩千年的滄海桑田,也沒能風蝕那座高山。
青山依舊,綠水依舊。
千古名曲還會響起。可是,誰能詮釋“知音”二字呢?
十面埋伏
寒風蕭蕭,冷雨凄凄。
纖纖素手,輕輕一撥,秦時明月便折射出一段遙遠的故事。
十萬大軍在嫻熟的手指間奔騰而來。金戈鐵馬,刀光劍影。興是衰的埋伏,生是死的埋伏,楚漢爭霸的最后一搏,悄悄拉開了序幕,驚心動魄。
那夜秋風凄涼,穹蒼墨墨,那個男人望望天空就知道自己再也走不過今夜,千百年中之一個普通夜,成為一個人的宿命。面對烏江滔滔的流水,留給江東父老永遠的嘆息。
四面楚歌是楚人的埋伏,如針如錐聲聲剌剜著熱血沸騰的胸口。
虞姬是情愛的埋伏,西楚霸王揮舞長劍,仰天長嘆:虞兮虞兮奈若何?
榮是辱的埋伏,成是敗的埋伏,垓下城是劉邦的埋伏,劉邦是項羽的埋伏,勝者王侯,敗者賊寇。楚漢戰爭是歷史的埋伏。
歷史猶如一枚硬幣,正面是帝王,反面是賊寇,就看落地的剎那。
秋風撕裂了歲月的傷口,淚水打斷了琴弦。錚錚樂音,戛然而止。最急最緊的弦,最易斷,最堪悲,也最合英雄末路。
后世的聽眾卻陷入了深深的沉思:
是誰抒寫了這千年的遺憾?
二泉映月
殘月如刀,夜色似墨。
獨坐黑夜,拉二胡者將自己隔離在一片孤獨之中。
一雙顫顫的手—十指如柴,輕輕撫過那掛滿淚水的胡弦。一生的坎坷與凄涼凝結在兩根纖細柔軟的弦上,如同泉水,從指間汨汨溢淌而出。
一床光潔的月毯,裹著淡淡的清輝,覆過被黑暗籠罩的心扉。
滿腔的愁怨與辛酸,匯成一滴滴眼淚,鉆進那跳躍的弦流。在蒼茫宇宙里悠閑散步的月亮,一不小心,絆了一腳,滑過弦,涓涓叩響盲者的耳膜。
輕輕獨步,一泓生命的月泉,波瀾在你的腳下,激蕩回響在聽者的心中。
夕陽西下,尋常巷陌,用流血的心,拉開無邊的夜色,拉響久已忘懷的滄桑。
曾經凋零的希望,在月光的不斷磨擦下,又搖曳地燃起來,仰望黑夜,黑夜是空的,黎明總會刺破這層薄薄的面紗。
月光如水,歲月無痕,人生如夢。
阿炳啊,明月裝飾了你的弦韻,你裝飾了別人的夢,可誰來裝飾你枯竭的渴望和思念?
昭君怨
王昭君掀起氈車簾,漢河胡界放眼望:遍地牛羊和氈房,草黃霜兔,迥野悲涼。從此鄉關無故人,香溪只合夢斷。爹呀,娘也,黃泉碧落生死兩茫茫。
牽愁弄恨斷人腸,琵琶一聲驚雁落。夜夜秋風耿耿,梧桐冷雨凄凄。
分分合合天下事,敵敵友友男人戲。說什么今日漢宮人,明朝胡地妾。是去是留費思量,去去留留皆不由人,你不再是父母的心肝,民間的自由身,你只是帝王掌心的一枚棋。 千年青冢怨難平,夜夜琵琶泣秋風。
梁祝
手起。琴響。
一段遠古的愛情,漫過歲月,穿越時空,像低訴情語的蝶兒默默地徘徊在窗前,讓激動靜止于寂寥。
書聲,蝶語,從弦上緩緩流出 。天上宮闕,一時不知今昔是何年。
一聲沉雷,將恩怨、聚散擊得遍體鱗傷。曾經的誓言,被陣陣狂風掃落,落于生與死長眠的時空。
一座孤墳,孑立,拉開一道長長的思念。
風吼。雨泣。
心碎。弦斷。只有余音繞梁。
人醉了,但愿長醉不愿醒。而夢蘇醒了,醉了多少人的魂,一醉就是千年的美麗。
多情的蝶兒哪肯離去,依然守侯在記憶里,編織著亙古的凄美和纏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