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從鄉下來合肥一年了。在這一年時間里,我的早晨基本上是這樣開始的:
租屋離上班的學校遠,早上還想睡會兒懶覺,挨過鬧鐘設定的時間點后,匆忙起床洗漱,抓過挎包,蹁腿跨上自行車,如過江之鯽,混雜在上班的人群中往學校趕。從蒙城路橋下來,一過十字路口,拐進阜南路,我就會停下來,在路邊的包子鋪里買三個包子一杯豆漿,打包,放入車籃內,又往學校奔去。七點四十分左右到辦公室,就著豆漿吃包子,八點,開始工作,一天開始了。
可以說,我在合肥的每一天就是被包子打開的。所以我對合肥的包子有了特別的感情,包子不僅是我果腹的食物,在緊張而忙碌的城市生活里,還是我的貼心伴侶,給我熨貼的安慰。
好在我很喜歡吃包子,總是吃不厭,而且那家包子店的包子餡又有很多花樣:豬肉,雞肉,豆沙,粉絲,茄子,胡蘿卜,香菇青菜,肉末白菜,麻辣豆腐……虧他們能想的出來,幾乎能作菜的他們就能包進面粉里給我們吃。我偶爾也換換花樣,但基本上以這樣的搭配為主:兩個香菇青菜,一個豆沙。
就這樣吃了兩三個月后,我才知道這包子和我們家鄉的包子不一樣,它們竟然也象天津的“狗不理”一樣有自己的名字,叫“江鎮包子”,在合肥還頗有些名氣,也開了很多分店,幾乎有連鎖的意思了。
這些店都有一個共同點,夫妻店,租一個很小的門面,狹小憋仄,內里僅容一張白案,一副蒸籠。男人都深藏不露,只管專注地和面包餡,女人不僅要包餡,客人來了,還要翻著蒸籠給客人找各色的包子。因為包子的品種多,客人的要求又雜,所以半人高的蒸籠經常要翻來過去地倒,是個力氣活。又要給客人滿意,有時為尋一個包子,要翻三五層蒸籠,也從來沒有一點厭煩的神色。
我常去的那家包子店,是三個人經營,看情況,是哥嫂和小妹的搭檔形式,哥嫂店里做,小妹當爐賣,配合的很是默契。小妹二十剛出頭吧?水靈,充盈著鄉下人的樸實,迎面先是滿臉的微笑,大哥大叔大姐小妹的叫著,見人喊人,熱情的像自家人似的,手在蒸籠里一邊靈巧地揀著客人要的包子,那情景,有點像蜻蜓點水呢。我去的多,她竟熟了,一聲“大哥早”之后,竟然自作主張地替我選道:“兩個青菜,一個豆沙。”我也正要這個,隨她去了。
進一步說,我在城市的每一天就這樣被世俗的“江鎮包子”打開了,充滿著生活的踏實。我和他們一樣,為著一個莫名的理想從農村來到了城市,在城市里打拼,艱難的生存,是彼此的依賴和支撐,他們給我提供動力,我給他們提供希望。我和“江鎮包子”相依為命地在城市里生活了一年,這一年對我而言,有適應城市的陣痛,是最艱難的一年。
突然動了寫他們的念頭,上網一查,更讓我對他們肅然起敬了。
江鎮,安慶懷寧縣的一個江邊小鎮,人口不足四萬,外出從事饅頭、包子行業的卻有一萬多人,號稱中國饅頭之鄉,每年通過郵政匯款帶回來的收入達一個多億。如今,在全國的各大中城市幾乎都活躍著江鎮人開包子店的身影。據說那里不種小麥,不產面粉。
那天,我又路過買包子,一籠快賣完了,另一鍋正在蒸。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要十幾個,花樣不一,要等。小妹就從店里端出一張凳子,邊扶老人坐下邊說:“大爺,您稍微等幾分鐘,等這鍋好了,我給您一下取齊了。就一小會兒。”
懷寧不僅出了江鎮包子,還出過一個詩人海子,他的一個估計也是賣包子的同鄉竟然這樣仿寫了他的詩:“從明天起/做一個賣包子的人/和面,燒煤,端起蒸籠/從明天起/關心包子與饅頭/我有一個店鋪/面朝鬧市,清早開業。”這首“詩”里,已經看不到海子的憂傷和絕望,看到的都是塵世的希望。